“我且问你,陛下——你拿什么与我斗?”
厅中一时寂静。
众人神色巨变!
许居正等人眼神剧震。
就连一旁的诸葛南,亦是眼底泛起疑色。
二十万兵马围洛陵?
此举,几乎已不再是“夺权”,而是“叛国”!
萧宁听闻此言,非但未怒,反而露出一丝饶有兴趣的神色。
他斜睨了淮北王一眼,淡淡一笑。
“二十万兵马啊。”
他似是喃喃,又似自语。
“可惜,你调兵调得不够快。”
“消息封得不够严。”
“还有——人心收得不够牢。”
“尤其是,你以为你是猎人……”
话音一顿,他冷冷一笑:
“其实,你是猎物。”
此话一出,淮北王眉头一皱。
萧宁轻轻伸出两指,轻轻一夹。
“啪——”
指尖一响,厅外,急促脚步声传来。
下一刻,一名披甲副将快步而入,抱拳低声禀报:
“启禀陛下!”
“汝南王军,三万先头部队,已兵临洛陵西门!”
“另有五万大军,自洛河方向逼近,与淮北王军成对峙之势。”
“洛陵四门,已乱!”
话音落地!
全场哗然!
“什么?!”
淮北王瞬间怔住,面色骤白!
“你说谁来了?!”
“汝南王?!他来做什么?!他怎么可能——”
他声音戛然而止!
整个人,仿佛被雷霆劈中,僵在原地!
“你还不明白?”
萧宁一步步逼近他,声音如冰雪压顶,冷入骨髓。
“你以为你一直在演戏、博民心、立威望。”
“却不知,从你踏入洛陵开始,你便落入了别人的局。”
“而你……”
“不过是个戏子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凌厉如剑:
“一个,替别人穿戏服、背骂名、失民心的可怜人。”
淮北王喉咙微动,似要开口,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他看着萧宁,再想起方才的军报。
忽而意识到了什么,猛地转头看向诸葛南。
“是你泄的密?”
诸葛南身子微震,脸色瞬间变得极难看。
可他低头不语。
萧宁淡淡扫了他一眼,轻笑一声:
“他若不说,我自会查。”
“但其实这并不重要。”
“因为无论是谁告知我,我都早知——汝南王不会袖手旁观。”
“你啊淮北王——”
“兵权在手,民心不固,刚刚落败,却仍强取割地。”
“你此番强行封口、围杀朝臣,更是激起洛陵群愤。”
“你说——汝南王会坐视不理?”
萧宁此刻每说一句,淮北王的脸色便沉一分。
到最后,他整个人脸色如灰,身子竟微微颤抖。
“我……”
“我成了……他的棋子?”
他望向萧宁,声音低哑,仿佛不敢相信:
“你……你早就知道汝南王要动手?”
“你故意激我……割地?”
“让他以‘平内乱’之名,兵进洛陵?”
“你……你到底早布了多少棋?!”
萧宁没有回答。
只是看着他。
那眼神,如看死人。
许久,萧宁才缓缓开口:
“你有二十万兵马。”
“汝南王有十万。”
“可你忘了——”
“我是皇帝。”
“我是正统。”
“我不用兵马,我用人心。”
“此刻的洛陵百姓,已不信你。”
“朝中诸臣,视你为贼。”
“而汝南王,已不需要攻城。”
“他要的,是你血祭城门。”
萧宁话音未落,偏殿之外,号角声起!
一阵急促而凶厉的军鼓响彻四方!
洛陵西门方向,烟尘再起!
“启禀陛下!”
又一名将领疾步入殿,大声禀道:
“汝南王兵临西门,发布告示。”
“称‘入城并非为乱’,而是‘讨贼平奸’!”
“百姓震动,已有民众开始响应,向南门请愿开门迎兵!”
“街头巷尾,已传遍‘淮北王为逆,杀忠诬君’之言!”
“民心尽失!”
一锤落地,尘埃定音!
淮北王,脸色彻底僵住。
他缓缓后退两步,脚下一滑,几欲跌倒!
他想开口,却发现喉咙已干涩如砂。
“我……”
“我竟是……”
“自己……逼来了天下之剑……”
他看着萧宁,脸上的血色尽褪。
“你早就在等这一刻?”
萧宁走近,轻声道:
“不。”
“我在等你自己走进来。”
“这一盘棋,我只推你一步。”
“剩下的,你亲手下。”
“淮北王——”
“你要输,就输得心服口服。”
此刻,堂中万籁俱寂。
堂外,战马嘶鸣,号角震天。
一个曾几何时最有机会染指江山的王爷,如今却亲手将自己送入万丈深渊。
而真正的猎人,已执天子剑,立于巅峰。
洛陵西郊,风卷春枝,营帐森立。
刚刚过完短暂休整,卫清挽换下半身甲衣,站在高台之上,遥望远方。
她眼神深邃,看着城头那熟悉的身影缓缓落座,兵将林立,旌旗飘扬。
远处,是乱民散退,是王侯落败,是重臣得救,是人心所向。
而她心中那缠绕多日的疑团,终于一寸寸地,解开了。
“原来……是这样。”
她喃喃一句,低头一笑。
身后脚步响起。
卫青时翻身上台,卫轻歌则抱着双臂一跃而上,三人站在并肩的位置。
风很静,但心,却不再如来路时那样沉闷了。
“姐……”
卫轻歌低声开口,没了往日的嬉闹,语气透着一丝后知后觉的佩服。
“咱们错怪他了。”
“我们以为他是在拖延,是浪荡……”
“但其实——他是在等。”
卫青时神色沉稳,眼中却有敬意浮现。
“他不是不想回京。”
“而是知道,若他早回一步,局就不会开。”
“几个王爷——哪个不是人精?”
“只要他一回,淮北王就会暂缓动手,汝南王也会退居幕后。”
“局会死。”
“人心不会现。”
卫清挽缓缓点头。
她回忆起那一日。
一行人途经边境时,洛陵烽烟初起,百姓流言四起。
三人当即劝谏:“如今局势危急,陛下理当火速回京,定大局安社稷。”
而萧宁那时,只是淡淡一笑。
“急什么?”
“再急,不如先看他们出几张牌。”
那时她不明白。
可如今一切,水落石出。
她忽然想起那晚篝火前,萧宁举杯望星的模样,语气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:
“打江山易,守江山难。”
“而最难的,是清江山。”
“有些毒瘤,只有乱局之中,才会自己浮出来。”
她当时未曾在意。
而今回想——原来,那便是前兆!
他早已筹谋,早已明了。
他们三人,却被这场棋局瞒得死死的。
卫轻歌在旁喃喃:
“他在边境时,总说‘再走一日’。”
“我们当时着急得团团转。”
“结果他不是不知,而是不急。”
“他早就知道,等淮北王割地、杀臣、圈兵那一刻,他再现身,方为正道。”
“不是救场——”
“是断局。”
卫青时低声一叹:
“他一箭破局,是给百姓看,给朝臣看,更是给天下王侯看。”
“告诉他们:这世上,只有一个皇帝。”
卫清挽微仰起头,眼中泛起涟漪。
“他在等民意沉底。”
“在等他们误以为他弃国不归。”
“在等这天下所有人,都以为‘无主之局’将生变。”
“而就在这时,他归来,亲射奸臣、收兵震场。”
“这一箭——封民心。”
“这一箭——立正统。”
“也是这一箭,把几位王爷全钉在了耻辱柱上。”
帐中一时间寂静。
他们曾与萧宁同行千里,却不知他早已独行千山。
他没有说破,只因这棋太大,这局太深,他们的心,还不够静。
直到此刻,局势明明白白摆在眼前,他们才真正意识到:
那位在朝堂中装疯卖傻、在边境中不紧不慢的昌南王……
其实一直,走在所有人前面。
卫轻歌一屁股坐在案旁,撅嘴感慨:
“哼,他明明带着我们一起回来,却半句话都不说明白。”
“也不知道提前和咱们通个气!”
“我当时都快急死了,以为他真不管这江山了呢。”
卫青时笑了一声,坐在石墩上,摇头道:
“他说过了。”
“他那晚在营帐里说过:‘朕若不归,你们便会起念,天下也会起疑。’”
“‘而这疑——便是他想让那些王爷看到的借口。’”
“他自己背着冷眼,却给别人递出了刀柄。”
“等的,就是他们自斩前程。”
卫清挽缓缓合上手中信笺,是洛陵传来的捷报。
她静静道:
“他知晓汝南王必会趁机出兵。”
“他知晓淮北王必定暴走成贼。”
“他更知晓朝中、百姓、各地势力,在此刻会作何选择。”
“而等所有人都走进了他安排的位置……”
“他只需——归来。”
“归来,执鞭为主。”
她轻轻叹息一声。
声音极轻,只有风能听到。
“可他一人之策,换来的是多少孤寂。”
“他这一路……有多孤独啊。”
卫青时微微垂眸,沉声应道:
“但正因如此。”
“我们才要守住他替天下清理出来的这一片局。”
“守得住,便是盛世开篇。”
“守不住,便是血染社稷。”
卫轻歌揉了揉眼,嘟囔一声:
“就知道装傻骗我们……等战乱平息了,看我怎么收拾他。”
“非得让他请罪好好请罪!”
三人相视一笑。
轻松中,是决绝。
下一刻,卫清挽站起身,目光坚定。
“洛陵一战还未真正落幕。”
“我们该准备出营了。”
“去城中,助他一臂之力。”
“今日之后,大尧天下,当彻底翻新。”